【2009年2月15日,北京西山疗养院】 “老李,你那张打谅山的相片,现在还压得那些越南专家抬不起头呢!”老战友的半句打趣,把李永安从回想里拉了出来。桌上热火朝天的茶水,挡不住那股硝烟味在他脑子里翻涌——三十年前,他正是扛着相机、踩着弹坑,把镜头对准越南战场。 1979年2月17日清晨,对越自卫反击作战打响。55军163师政治部里,新晋摄影干事李永安往桌上一拍请战书,墨迹未干。主任犹疑:“你仅仅搞宣扬。”李永安顶了回去:“摄影干事假如只会在后方合影,那叫摆拍,不叫战地记载。”一句较真,把他送上了南疆。 2月下旬,163师强渡奇穷河。战位靠前的狙击手刚换弹匣,一发105炮弹在河滩炸开,冲击波把李永安掀进水里。镜头进水作废,他爽性拆开枯燥,用军大衣包着相机壳烘烤。夜里低温只要八度,烤得他手心发泡,可第二天一早又跟着突击队钻进芭蕉林,振振有词:“胶卷没湿透,能拍。” 20世纪70年代末,我军还在很多沿袭二战风格的光学器件。尼康F2是宝贝疙瘩,配给前哨的缺乏十台。李永安领到一台国产红梅120旁轴,快门最高1/250秒,下雨时底子对不上焦。可他宁肯多跑几步,也要蹲在最风险的视点捕捉特写。有意思的是,他常把装相机的帆布包丢在壕沟口,而把胶卷塞进胸衣,“子弹穿了机身没关系,底片丢了就白干”。 3月1日清晨,谅山外围,尖刀连穿过雷场。李永安被震飞,后脑勺嗡嗡作响,钢盔被子弹擦出一道凹痕。卫生员要拖他去救护所,他手一挥:“我眼睛没花,腿还能走。”当天夜里,他趴在残垣上连拍17张夜攻长曝光,枪口火舌像一簇簇火树,冲击号声却在取景框外迸裂。底片冲刷出来,颗粒粗到肉眼可见,军史研究室却确定那是“最实在的前方声画”。 3月3日午后,他随工兵排处理越军撤退后布下的反坦克雷。排长提示:“相机别紧贴钢梁,震波简略毁卷。”李永安允许,接着就犯了险。脚下一声闷响,半埋的跳雷被顶起。他急喊:“趴下!”几个人贴地不动,排雷手徒手拧断压发管,虚惊一场。李永安回想:“那颗雷爆了,我摄影的人就成了相片里的目标。” 线日奇穷河东岸。午后九点,163师抢占铁路桥,越军4挺重机枪封闭桥面。火网前沿,李永安选了个被炮弹削成凹槽的桥墩作掩体,镜头跳过弹孔,连拍工兵铺设浮桥的全过程。十几分钟后,越军侧翼火力点被歼,师部无线电叮咛部队持续前推。趁火势虽大却稍显间歇,他折腰狂奔二十多米,又把镜头对准了最前沿冲击的三连。那一卷底片洗出15张可用,后来被命名为“奇穷河铁血组照”。 同日十时许,谅山市政府楼前的台阶静悄悄。先头分队插上我军旗号,护卫的两名兵士用枪托敲掉门楣残砖,李永安灵机一动:“靠右一点!”快门刚按下,远处山沟里几声零散的枪响。谁都没想到,这张《霸占谅山》会直接登上3月5日的新华社通稿。 音讯一出,河内方面当日举行记者会还嘴硬,称中越两边在谅山外围交火。我外交部把相片推到各国媒体面前,一座写着“越南谅山省政府”的修建、加上一面猎猎作响的红旗,任何外交辞令都瞬间失容。司令在南宁作战室里放下望远镜,随口一句:“这小子给我军立了头功!”司令部随即提议给李永安记一等功。 战后清点,李永安共摄影200余张负片。6张经新华社发往全球,30余张进军博档案柜。他自己最满足的却是那张并未揭露的侧影:一个兵士背对镜头趴在桥栏上,肩胛骨透过汗衫显出尖利棱角,布景里弹孔像一排黑色星斗。李永安说:“那才是战役的本性——孤单、顽强。” 1980年春,军博办“南疆印象回顾展”。一位大将昂首看《霸占谅山》足足五分钟,然后慨叹:“假如当年在朝鲜也能把最要害的瞬间拍下来,美军想翻供就难了。”李永安站在荫蔽旮旯,听得心里发酸——他没参加过抗美援朝,但他懂摄影对舆论争的价值。 退役后李永安回到当地报社。有人问他为什么从不谈“战役伤口”。他晃晃左臂上那条淡淡的石渣疤痕:“疼是顺便,相片才是意图。”多年后数字印象代替胶卷,他却仍用老相机,理由简略:“快门声像步枪拉机柄,听着结壮。” 2009年的纪念活动,他在展厅里重看当年的底片。灯火打在玻璃柜上,相片边际泛黄,颗粒粗糙得能数出斑驳。“懊悔吗?”记者贴着话筒诘问。他没直接答复,只把镜头盖扣好,笑了笑:“我那时要是犹疑一秒,浮桥就少了一张依据。有人用子弹证明勇气,我用胶片证明成功——值。” 那些印象被扫描进数字库,研究者能随时扩大每一寸细节。可李永安更介意暗格里的原片,由于那上面藏着手汗、血迹,还有火药味。放下相片,他抖抖灰白眉毛,低声嘟囔:“早知道镜头能让敌人瞻前顾后,当年就多带几卷胶卷。”旁人听来像打趣,他却是仔细的。